两种礼仪比较真伪，它们的主体内容必须为人们所已知。《燕礼》构成的三大基本环节是献、酢、酬，《耆夜》主旨是歌颂周公之德，只记载武王、周公酬酒献歌，并未记载饮至礼献酒、酢酒的情况，三大构成环节中《耆夜》前两项内容属于我们未知，占总数的三分之二。第三项酬酒，《燕礼》遵循爵位尊卑，《耆夜》依据的是军功。统计俘获人数、器械，按照军功大小饮酒、受赏，正体现了饮至礼有别于其他饮酒礼的特色，不能作为《耆夜》为假简的证据，因此“与《燕礼》不合”不是证成《耆夜》为今人伪造的充分条件。

八、余论

《耆夜》说武王、太公等人皆饮至而乐，唯有周公饮至知惧，以马王堆帛书《春秋事语·燕大夫章》为据，我们怀疑《耆夜》此说不可信[1]。《耆夜·輶乘》武王说“輶乘既饬，人服余不胄”，众人作战时皆披甲衣，独周公不用穿着盔甲，《輶乘》诗中描写明显带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为推崇周公，《耆夜》与历史真实存在偏离，《耆夜》并不是是严格意义上的史学写实之作，其中掺杂着一定程度的夸张色彩。《耆夜》是古文《尚书》不假，但先秦时期古文《尚书》是《尚书》与《逸周书》的合编本，《耆夜》体裁有别于今本《尚书》，而与今本《逸周书》相似。丁文认为如果《耆夜》属于先秦古文《尚书》，就应具备先秦史家著作不容置疑的真实性，这实际是对先秦《尚书》体例缺乏清晰、准确的把握。

清华简是非科学发掘品，对其真伪的质疑符合科学的精神，但需注意考察的方法。作为出土文物，清华简《耆夜》真伪鉴别需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考古学方面，对竹简材质、饱水度、脱水后弹性、书写字体、用墨年代等物理因素进行考察，主要检测手段是专家目验、C14、回旋加速器质谱计、红外线光谱仪等；二是字体书写、文字内容、思想演进、背景材料等方面考察。在简牍辨伪中，竹简形制、饱水度、字体、用墨年代等物理因素是考察的首要对象，简文思想内容的考察（包括礼制）只应作为简牍形制、字体等考察的辅助手段。清华简泡水率400%，经北京大学加速器质谱实验室、第四纪年代测定实验室C14年代测定为公元前305±30年，李伯谦、裘锡圭等十一位考古专家目验清华简后一致鉴定为真简[2]。竹简真伪实际是综合竹形制、字体、内容等各种因素考察的结果，不对专家目验和C14测定的结论进行回应，仅从《耆夜》思想内容入手，奉礼制为鉴别《耆夜》真伪的唯一标准，以次要取代主要，以局部代替全面，得出《耆夜》为今人伪造的结论，从方法论上讲也是不科学的。

综上所述，武王八年，召公、周公尚未受封为公，他们担任主宾、主人，并未违背《燕礼》“公卿不为宾主”的原则。武王酬周公酒可能是由于周公在戡黎征伐中有着突出的功绩，《耆夜》赋诗作歌，大夫级别的宰父难以胜任，周公多才多艺，能事鬼神，担任饮至礼主人有其合理性。“东尚之客”不是指作册逸坐于东堂，而是指他的席位在毕公之东。“作歌一终”的“作”字指演奏，饮至礼武王、周公当场演奏乐诗而不是清唱。《耆夜》看似“违礼”的种种表现，实际上都可以获得合情合理的解释。

《燕礼》三大构成元素是献、酢、酬，前两项献酒、酢酒《耆夜》并未记载，无法与《燕礼》比较，第三项酬酒两者的原则明显不同，因此“与《燕礼》不合”并不是证成《耆夜》为今人伪造的充分条件。《耆夜》真伪是综合各种因素考察的结果，仅局限于礼制一域探究存在明显偏颇。古代饮酒一般有两种顺序，一是《燕礼》所记的爵位尊卑，即在朝序爵，二是《乡饮酒礼》依据的年龄长幼，即在乡序齿。《耆夜》的出土使我们发现酬酒的第三种顺序，即饮至时以军功大小为序，这对于先秦饮酒礼的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Etiquette Explanations on the Bambooslips Book Qi Ye Collected by Tsinghua University

LIU Guang-sheng

(Institute for Ancient Book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200234，China)

Abstract: In King Wu eighth years， Duke Shao and Duke Zhou who served as chief guest， the owner， did not violate theprinciple that "Gongqing were notguest and host ". The word "Ke" had appeared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which wass not limitedto refer to foreign guests. "Zu Ge Yi Zhong” was notmeaning original but playing. Wu Wang offered wine(酬酒) to Duke Zhou because he had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in the conquestof Kan Li(戡黎). These seeming "violate ritual" performance， in fact， you can get reasonable explanation. "Yi Li • Yan Li" was not a license that "Qi Ye” was made by modern people. The authenticity of "Qi Ye” should be examined on various factors.It was not enough to explore it only fromthe etiquette.

Key words: the Tsinghua bambooslips Qi Ye， Yan Li， etiquette， Authenticity

作者简介：刘光胜（1973-），山东潍坊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古籍所特聘研究员，清华大学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出土文献和儒家思想研究。

[1] 参拙作：《清华简〈耆夜〉与周公酒政的思想意蕴》，《社会科学战线》2011年第12期。

[2] 参刘国忠：《清华简保护及研究情况综述》，《中国史研究动态》2009年第9期。胡平生先生目验过清华简，亦有专文指出清华简不伪。参胡平生：《论简帛辨伪与流失简牍抢救》，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编：《出土文献研究》第九辑，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98-101页。